灵釉的生活习性

景德镇东南三十里的青釉山庄终年笼罩在淡淡窑烟中，李氏一族在此烧制灵釉己有二百余年。

时值霜降，祠堂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，十七岁的李万生跪在祖宗牌位前，为九盏长明灯逐一添油。

灯油是用窑口底层的青釉渣特制而成，掺了三钱月麟砂，火焰会泛出微微青色。

当他为第七盏灯注油时，鼻尖突然翕动——本该纯净的松脂味里混着丝缕釉料焦糊的气息，这味道他太熟悉了，每次开窑前父亲调釉时总会弥漫整个后院。

"奇怪..."李万生摩挲着灯盏边缘，这是去年他亲手烧制的青瓷烛台，胎体上还留着当时没控制好窑温产生的冰裂纹。

灯芯突然"噼啪"爆响，炸出一星妖异的紫火，火苗竟逆着穿堂风向后弯曲，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吸引。

祠堂大门"吱呀"洞开，管家福伯踉跄着冲进来，老脸在紫火映照下泛出铁灰色："少爷快...院墙外..."他哆嗦着去关窗棂，枯瘦的手掌刚搭上窗框就僵住了。

李万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，暮色中的天空正在龟裂，细密的裂纹如同上等白瓷开片，隐约有七彩流光在裂缝间游走。

"天釉裂..."福伯的惊呼戛然而止。

李万生眼睁睁看着老人从指尖开始琉璃化，苍老的皱纹在皮肤表面凝固成釉色纹理，最后保持关窗姿势的雕像"哗啦"碎成齑粉。

更可怕的是，那些粉尘在空中悬浮不落，每粒尘埃都折射出他惊骇的脸——正是天镜宗招牌术法"千照劫"的特征。

凄厉的惨叫从西面八方响起。

李万生抓起供桌上的青铜烛台冲出祠堂，檐下灯笼不知何时己全部变成镜面，每个镜面里都站着个穿月白法袍的身影。

他咬破舌尖朝最近的面镜子喷出血沫，镜面"咔"地裂开一道缝，里面传来声冷哼。

穿过第三进院落时，廊柱阴影里突然伸出只冰凉的手。

三叔公半边身子己经琉璃化，胸腔嵌着面不断生长的菱形冰镜，镜中倒映的竟是天镜宗少主虞青宸的脸："李氏私藏蚀月秘卷，当诛九族。

"老人突然瞪大眼睛，李万生还没反应过来，就看见三叔公丹田处爆出团金光——金丹期修士苦修百年的内丹竟被冰镜生生逼出，在空气中炸成血雾。

妹妹的绣楼己经倒塌，李万生疯狂扒开瓦砾时，后背突然被道镜光扫中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母亲扑过来用身体挡在他前面，镜光削断了她左手小指。

"去后山禁地..."母亲把块带着体温的青铜残片塞进他衣襟，断指处滴落的血在残片上画出诡异纹路，"只有那里的无序法则能干扰天镜..."她突然用力吻在他额头，温热的血沾在睫毛上，李万生这才发现母亲后背插着三根冰棱。

窑口方向传来震天巨响，父亲浑身浴火破墙而出，怀里紧抱着未完成的七彩釉瓶。

李万生永远记得父亲最后的表情这位以"冷釉"技法闻名九州的炼器大师，竟在熊熊烈火中露出释然的微笑。

釉瓶砸向地面的瞬间，瓶身流淌的七色釉浆化作三条火龙卷，其中一条精准地吞没了追来的镜宗修士，另一条却将母亲也卷入火海。

"走！

"父亲的声音混在爆裂声中传来。

李万生被母亲推着跌进早准备好的遁地符阵，金光暴涨时，他看见虞青宸的白玉靴踏碎釉瓶残片，九根冰棱组成囚笼将父亲钉在半空，燃烧的脊梁弯成张拉满的弓。

遁地符的传送比想象中更狂暴，李万生像被塞进滚动的瓷碾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。

当腐臭的沼泽泥浆灌入口鼻时，他反而松了口气——至少这里确实是家族禁地"无序泽"。

青铜残片在衣襟里突然发烫，泥浆中浮现出无数银色镜屑。

李万生心头巨震，这些分明是天镜宗修士的本命镜碎片，居然能穿透禁地外围的混沌屏障！

镜屑如同嗅到血腥的银鱼，开始围绕他旋转凝结，渐渐形成颗布满血丝的眼球。

"嗬...镜宗的小把戏..."沼泽深处突然冒出串气泡，腐烂的淤泥里伸出只白骨手爪，准确攥住了那颗眼球。

李万生听到古老的低语在脑内回荡："拿血食来换...小子..."视线开始模糊时，他用残片尖端狠狠刺进掌心。

鲜血滴在白骨上的瞬间，整个沼泽沸腾起来，无数骨手破泥而出，争抢着吞噬空中镜屑。

最后意识里，有根冰凉指骨点在他眉心："李家的血...有意思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