替嫁之局

**第一幕**沈玉瑶砸碎第七面菱花镜时，我正跪在青砖地上数檀香灰。

铜镜碎片溅过描金妆台，将满室烛光割裂成细碎金鳞，嫡姐肿胀如桃的面颊在残片中扭曲成恶鬼相。

"定是你这贱种下咒！

"嫡姐染着蔻丹的指甲戳到我眼前，染着凤仙汁的指甲劈面抓来，昨日还光洁如脂的脸颊此刻爬满红疹，"否则怎会偏在换嫁衣时发作！

"我垂眼避开飞溅的唾沫星子，指腹摩挲着算盘珠上深浅不一的刻痕。

这是生母留下的遗物，十三档乌木算框己被摩挲得泛起琥珀色包浆，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。

嫡母林氏扶着翡翠屏风喘气，额间镶红宝的抹额在烛火下泛着血光。

"瑶儿莫急。

"林氏使个眼色，两个婆子立刻钳住我双臂，"知意最擅调制香粉，定能医好你这疹子。

"林氏的沉香缎鞋踏过满地狼藉，鎏金护甲划过《金刚经》扉页："送二姑娘去佛堂静心，抄足七七西十九遍《药师经》，好生驱驱这邪气。

"她额间鸽血石抹额泛着诡异磷光，恰似那夜从生母嘴角溢出的血沫。

**第二幕**柴房铁锁咔哒落下时，漏刻显示酉时三刻。

潮湿霉味混着陈年稻壳的酸腐涌来，我借着气窗漏进的启明星光，在东南墙角寻到三日前刻下的划痕。

第七道横纹边缘附着晶亮黏液——白蚁又开始啃噬梁柱了。

月光突然被黑影遮蔽。

两只工蚁正搬运着黍米粒，虫足在砖缝间踏出规整的方阵。

我扯下半幅素纱中衣，就着墙灰画出它们的轨迹。

当第六只工蚁转向东北方时，檐角铁马突然齐喑——正是嫡姐三日前强索我调制的玫瑰香膏的时辰，算珠在掌心轻响，我借着月光在砖面刻下第西道竖痕。

嫡姐中的根本不是毒疹——那盒掺了漆树汁的胭脂，本是为我备下的及笄礼。

"......二十年前那三页账......白蚁蛀得差不多了......"林氏的声音混着雨腥飘进来，我贴着沁水的砖壁屏息。

两个黑影映在气窗上，嫡母尖细的嗓音混在雨声里："......侯府那瘫子活不过冬至......嫁妆单子必须改......"**第三幕**寅时的暴雨像万千银簪扎透瓦楞。

积水顺着白蚁蛀痕渗入墙缝，在算盘框上蜿蜒成西域星图。

我突然想起生母咽气前攥着的羊皮卷，那些用赭石绘制的星轨与眼前水痕渐渐重合。

"轰——"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，西北墙轰然倾塌。

泥浪裹着朽木冲进来，描金鸾凤帖在浊流中翻卷如垂死蝶翼。

我攥住随波逐流的婚书，桑皮纸浸透后显出皮下暗纹——九叠篆的经纬线，与羊皮卷上的星图纹丝合缝。

前院突然爆出裂帛声。

我将滚落脚边的鸽血石塞进算盘暗格，抬眸时正见喜娘猩红的袖口拂过东厢房。

铜锁落地声里，嫡姐撕心裂肺的尖叫刺破雨幕："我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！

"**第西幕**残烛将尽时，我在瓦砾堆里拾到半页残账。

鼠爪状墨渍爬满泛黄的宣纸，边角处印着林氏陪嫁私章。

雨珠砸在"景泰二十三年"的字样上，洇开一团团血泪般的朱砂。

指尖忽然触到冰凉硬物。

半截鎏金簪头藏在砖缝间，簪身刻着陌生的西域文字——与生母临终前在我掌心划下的符号一般无二。

远处传来更鼓，我数着簪头七道凹痕，忽然想起今日正是寒露。

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，司库领着粗使婆子破门而入。

我任由她们将嫁衣套上肩头，算珠贴着心口跳动如擂鼓。

妆镜中，额间朱砂痣在晨曦里艳如鸽血，映得林氏手中剪刀寒光更盛。

**（本章终）**